喀纳斯真的有“湖怪”吗?

2023-04-29 22:00:33 | 来源:社会保障报

文/王有才

       喀纳斯有“湖怪”,我相信初次听到这种说法的人,不论谁,耳朵肯定是竖起来的。它肯定比喀纳斯如何美丽更蛊惑人,因为它对人的耳朵和好奇心都是挑衅性的。喀纳斯在近些年的声名大振,“湖怪”的兴风作浪当立头功。“人类最后的净土”,“上帝的后花园”,“神的自留地”这些极致的溢美之词,再决绝其功效肯定也是尾随其后的。

       关于“湖怪”纷扬的传说,起于上世纪初。那是一个外部世界开始偶然发现或闯入这片隐秘山水的时期,居住在喀纳斯湖畔的林中百姓图瓦人的“湖怪”传说,及外来者真假难辨的经见也才逐步散播开来。

       最平和的说法:一个冬季,几匹马踩破薄冰掉入湖中,而开春湖冰解冻之后马匹却尸骨全无。一个夏季,有零散牛羊在湖边吃草,风和日丽间突然一阵风浪涌向岸边,牛羊顷刻被裹挟而去,而湖边浅水处,有时却可见不知为何物啃食之后的牛羊骸骨。

       最传奇的说法:有人曾制作了一个大铁钩,以牛头做食饵,用粗壮毛绳当钓线,另一头拴于二十匹壮马身上,守候一天,“湖怪”上钩,二十匹马倾全力往岸上拉,累得口  吐白沫,仍不能前行几步,人们只得将毛绳绕在几棵大树上,然而,粗壮的毛绳终不抵“湖怪”拽扯,即刻树摇绳断,“湖怪”脱身而去。又有人以马鬃马尾编织一张大网,用五只木筏拖网绕湖捕捞,结果筏沉网破,捕捞者惊得魂飞魄散。但也有人捕捞有果,那是一个一百年前闯入喀纳斯的俄罗斯人,他用外国办法终于捕获一条庞然大鱼,体重数吨,用十九匹马仍未驮完鱼肉。此类捕捞得逞之例百年间也仅有两回,传闻中的在场者称,大鱼鳞片有半张地毯大小,小则至少也可作大锅锅盖之用,而鱼刺用来当梁柱,支撑起一个毡房,为一户牧民人家遮风雨避寒暑是再实用牢靠不过。

       最有声有色的说法:图瓦牧民马扎阿克说他有一次放羊经过湖边,遇见几个在湖边洗衣服的小姑娘突然惊慌失措地向他跑来,她们告诉他,湖面上刚才跃出一条大红鱼,有一棵松树那样高,鱼背上有许多面镜子在闪光,马扎阿克当即看了看身旁的松树,估计有十五六米高,他猜想许多闪光的镜子肯定是鱼鳞。一个在湖上开铁壳子机动船的土瓦年轻人说他叔叔曾于十几年前用拴着皮绳的钢叉叉住一条大红鱼,大红鱼带着钢叉子拼命朝上游逃窜,小船被拖得比机动船跑得还快,船头溅起一人多高的浪花,当时的样子很像是一匹快马拉着爬犁在雪地上飞驰,叔叔眼看船要被拖翻了,才不得不割断皮绳。而很多人都说起过这样一件听起来很真切的事情,某剽悍的哈萨克青年在湖边叉住了一条大红鱼,一个过路人用一头山羊换走了这条红鱼,当然,他还额外加上了五十块钱。

       最新近的说法,二零零三年十月二十七日,喀纳斯管理局副局长巴扎尔别克一行乘坐快艇返回码头,忽见艇侧一百五十米处的湖面上骤间掀起一个七、八米高的冲天巨浪,浪中一黑色“圆锥体”不明物腾空跃出,旋即便沉落湖中,十五分钟后,俄罗斯境内发生七点九级大地震,震中距离喀纳斯一百公里左右。二零零五年六月七日,七名北京游客乘游艇至三道湾附近,突然发现一百米开外的水面上猛地激起一米多高的浪花,两个长约十米的黑色不明物体一前一后,鱼跃前行,不时跃出水面,向湖心快速游去,它们身后留下如快艇疾驰时划出的波浪,北京游客当即用随身携带的摄像机将这番景象全程拍下。此后的两年间“湖怪”现身又几番重演,二零零七年七月三日,又有游客用DV拍摄了长过八分钟的视频,画面上,十五条庞大生物时而聚集,时而一字排开,如舰艇编队航行,煞是壮观。

       新近的这些说法,与此前流传的说法似已明显有了区别,它们已不再像是传说,而是一次见识,一段亲历,听上去很有现场感,有实物的质感,客观而不容置疑。事情的发生全都有时间有地点,时间都可以精确到分甚至秒,再者,经历者有局长,有长着学者模样和有着白领气质的尊贵游客,看上去都是很有身份、很有素质的人,不像是会说谎,要骗人或爱吹牛的家伙,最重要的是他们几乎都留下了可以佐证他们这些经历的影像,那可是一些千真万确、不会做假虚构的现场实录。

       更重要的是,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各种传说终于打动了科学,一些科学机构和人士,开始满怀兴奋地挺进喀纳斯湖,触碰这个由传说构筑的课题,于是,关于“湖怪”又开始有了科学的说法。

       最早的两支科考队伍,在一九八五年的夏末几乎比肩接踵而来。先是新疆大学考察队的队长向礼陔教授登上山峰观测到一条十余米长的巨型类鱼生物,队员们得知后竞相登上湖西山顶观察,这时,湖面上已不是孤影隐现,数十条,多时竟达百余条的巨型生物群呈现眼前,它们泛着青黑,现着暗红,它们扭着腰身,戏着水浪,有悠然戏耍之态,呈熙熙攘攘之状,很像新疆人在赶巴扎。仅两天之后,新疆环保科研所考察队又在山头用望远镜观测到五十多条头似吉普车大小,体长十米开外巨型生物,队长袁国映当即拍摄,留取了首次影像资料。他们的观测很快被新华社播发,自此,喀纳斯“湖怪”开始以科学的名义传扬全国,并迈出国界,其影响力也随科考进程同步推进,世人关注度直追“尼斯湖怪”与“百慕大三角”之谜。

       后续的科研首先是新疆环保科研所袁国映研究员提出“湖怪”即巨型鱼哲罗鲑,俗称大红鱼之说,接着便有国字打头的水产科研机构和三个次一级的相关科研单位一同对“湖怪”两次作专项科考,一次用标杆对照法对远处湖中大型生物身影反复观测后,得出结果为其体长未有超过四点二米者。另一次则直接进行了试捕,先后捕得几十尾红鱼,最大者长不过八十厘米,重未达五公斤。进一步调查,两个本地有信誉的公共机构,在先前也进行过类似捕捞,他们很客观诚实地宣称捕捞到的大红鱼最长者不过一米多,体重为十八公斤,相当于一头刚养肥准备宰杀的阿尔泰绵羊。

       这两次科考结果不啻是给红火热闹的各种传说兜头一盆凉水,给所有神神叨叨的好奇心喂了一根冰镇雪糕。但是凉水冰糕一激,人们又马上回过神来,这两次科考实在是初步而又初步的,标杆对照的是远处湖中生物的影子,影子就是影子,相当于阿凡提故事中兔子的汤,喝了兔子汤,毕竟没吃上兔子肉,更何况影子还是远处,那就更是兔子汤的汤了。还有捕捞,也都是在湖边、湖口、湖面进行,那不过是喀纳斯湖的边边角角,外表皮毛,当然只能捞到些小鱼小虾,谁不知道深山老林才能出猛兽的道理。须知喀纳斯湖最深处可达近两百米呢,它毕竟只是一两项很皮毛的小科考的结果,又不是结论,更远非最终的正式结论,科考才将将开始呢。

       更有大胆者提出,所有的科考科研科调全都在大红鱼身上纠缠不休,谁说“湖怪”就非得是大红鱼,大红鱼差不多也就是“湖怪”了?“湖怪”也许是一种人类尚未认识的新物种,或者是一种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巨大的爬行类生物也没准。

       而最早进行“湖怪”科研的一位老专家早已与“湖怪”结下不解之缘,在二十年的“湖怪”探谜中,他先把自己变成了“湖怪”迷,痴迷于“湖怪”,钟情于“湖怪”,甚至带着儿子去探谜,及至把儿子也迷成了生物学家。二十年间,他一趟又一趟地往返出没于喀纳斯,守株待兔,以期邂逅,终于,兔子来了。几年前他在山脚湖边巡游时,十几条巨型生物像赴约般来在离他不远的湖面上,它们的黑色躯体在阳光折射下,从水中向他频频闪烁青光,它们还友善地露出一点脊背给他看,像是有意要给他透露一点自己的身份,省得他白忙活。他惊得掏慢了相机,老专家没照成相,于是死死记住了它们的颜色、形状、大小,他描述说它们像巨大的黑塑料布,背上像是鱼鳍,他找来长约十米的游艇,比照后说差不多有六七个游艇长短,根据老专家的描述与测量,“湖怪”的大小基本上相当于一艘不算小的海军舰艇。

       科考进行到这个地步,似乎还只是在事情的外围兜着圈子,不是很初级,就是捕风捉影,一切都还无从判定,一切都还有待进行,有待深入,科学不能一筹莫展,不能让一个“湖怪”难住。科学发展至今,已经把大地上常规的谜都揭示的差不多了,它早就上天去找外星人,入地去探索地震规律,或进到另一个宇宙――微观世界,去寻找那里的新大陆了。科技的高精尖都在不断攻克,怎么可能奈何不得区区喀纳斯“湖怪”呢?

       你看,日本人来了,要潜入深水去探测一番,说直接到“湖怪”藏身的地方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吗?你听,搞水产的人说话了,说把海洋深水捕捞的技术拿来用一下,捞出一条大家伙上来,不是啥都明白了吗?说来说去,不抓个真的白说。

       这时候,管理着喀纳斯这片神秘山水的新疆人说话了,他们说,不管谁说,我们还得听听几百年来与“湖怪”毗邻而居朝夕相处的图瓦人怎么说,他们可是喀纳斯的土著,这里的老住户。

       这时图瓦人给所有人讲了个故事,这是迄今关于“湖怪”最古老、最神奇、最动情,也是最美丽的说法。说在遥远的古代,从遥远的蒙古高原来了一对年轻人,姑娘吐龙努尔是部落首领的女儿,与在家中当仆人的年轻小伙吐鲁克真诚相爱,为阻止这对情人的恋爱,部落首领欲处死吐鲁克。两人得到消息双双出逃,流落阿勒泰后在喀纳斯湖畔的森林里隐居下来。一天,部落首领派人来到喀纳斯打探两人的下落,谎称那是他们失散的儿女,图瓦人信以为真,告知了两人的住处。来人抓住吐鲁克后,就将他扔进了湖中,吐龙努尔见此情景,也紧随其后纵身跳入湖中。从此,俩人变成喀纳斯湖中的两条大红鱼,相依相伴,生活在湖中,那些小红鱼便是他们的子孙。两条大红鱼很大,仅背上的鱼鳍就有二十多米长,它们一般潜伏在湖底不动,因为它们身下有两个大洞,那是喀纳斯湖的眼睛,他们一旦游动,湖底两个堵着的水眼就将大水喷涌,整个喀纳斯湖就将波涛翻滚,整个世界也将汪洋一片。两条大红鱼若不受惊扰,一百年才会现身一次。图瓦人说他们很后悔自己的轻信,深深愧疚于这对情侣,从此,他们年年岁岁都要虔诚地祭湖,以求原谅,以求消灾避难,世世代代延续至今。

       图瓦人的故事久已有之,但“湖怪”的鼓噪充塞着视听,掀动着湖水,使得人们很难听到图瓦人古旧低沉的讲述和虔敬的心声。一旦听到,提醒和启迪便是重大的。

       人们忽然醒悟到,“湖怪”也好,大红鱼也罢,原来它早已是图瓦人敬畏与祭拜的神灵,如果实施湖底的探测与捕捞,无疑都是向图瓦的神灵叫板,惊扰神灵是必定和起码的,惊扰的应该同时还有图瓦人盛满愧疚、虔诚的心灵和信仰,如果干脆下狠手捕捞,那直接就是在捕捞神灵,也等于在人家心里打捞信仰。设想一下,把神灵像捞鱼捞虾一样捕捞上岸,直露地晾晒在日头之下,引得众人围观看热闹,或以科研的名义血腥地屠杀解剖,开膛破肚,切割成块会是怎样一番景象?要么掏尽内脏,塞进稻草把神灵做成标本,放进展馆,加买门票,供游人看稀奇,将是一道什么样的风景?再或者有头脸的达官贵人光临,想尝尝当地珍稀野味,那就顺手从神灵身上割两块,煮熟了红烧了端上桌,让贵客们当下酒菜尝鲜吃喝又是一幅怎样的画面?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答案不言自明:神灵不能捕捞,不能解剖,信仰不宜展销,不宜红烧,它不是一道下酒的菜肴。

       这则神话传说天马行空般的内容也让人们越嚼越觉出它实有的深意,它的故事内核其实是一个关于灾难和环境问题的严厉警告。故事通篇弥漫着图瓦人的两种情绪,一种是对水患的深深忧惧,一种是对自身过失的深切痛悔。一切神话与传说均为当时某种现实或真实心理的折射,看来,图瓦人居湖畔有水祸该是实情,而处在原始状态的他们无力认识自然,理解自然,便把湖中偶尔神秘现身的巨型“湖怪”想像成看管灾难(湖底水洞)的神灵,并进一步认为自己本已对“湖怪”造成伤害,若再不慎行,一旦惊扰“湖怪”,灾难就会接踵而至。于是图瓦人便虔诚敬畏地祭拜湖神,便小心翼翼地陪伴、守候、守护“湖怪”。而灾难大多为自然生态的剧变或失衡所致,故“湖怪”看守水洞这一故事的核心其实正是图瓦人下意识中自然生态的平衡点。联系图瓦人不捕杀动物“孕妇”,不捕杀长寿的动物,一年只能捕杀一头哈熊等大型动物的规矩,图瓦人的生态意识已昭然若揭。对照现实,喀纳斯湖游人如织,游艇穿梭实已对“湖怪”构成滋扰,若再深入“湖怪”老窝打探,更行捕捞之举的话,不仅灾难会在图瓦人的神话中和心灵里降临,对现实的“湖怪”而言不也是一场大劫难吗?“湖怪”真实地仅存于喀纳斯这片隐秘山水,于喧嚣的现代世界而言,本身已是一个生态的奇迹,一个生态的寓言,既是寓言,就不仅仅只事关“湖怪”自身,它应是它置身其中的整个生态界对人类社会发出的一声哀怨,一句警告。

       由此及彼,推而大之,还有一些人们对神秘事物本身有了更深一步的思考,还有詰问:难道我们对待神秘事物的态度,就该只是毫不迟疑、不问青红皂白一律地揭秘,一律地弄它个水落石出吗?

       在这个世界上,神秘事物已经被科学这个尖端武器一一攻克,就连婚恋中为何男人多变女人专一这样的精神问题都被解剖学、化学、生物学做了物质的定量定性分析,解剖学、手术刀、实验室、显微镜等等科学手段所到之处,神秘事物土崩瓦解,一切都被分解,被解剖,弄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摊开在阳光下,暴露在视线中,传统意义上的秘密,已经残存无几。搞清底细,揭示秘密已经成了人类的习惯和癖好,眼睛里容不得有沙子。其实弄个究竟就都那么称心,那么美好吗?一对情人花前月下、诗情画意的恋爱,在外人看来是美,是赏心悦目,这就够了,如果穷追到底,非要窥探到人家疯狂的媾和才罢休,那爱情的美好也便瓦解了。神秘是事物的一种状态,一种存在的样式,对于人类的好奇心而言,神秘还是一种美,感受神秘就是对神秘进行审美体验,旅游与探险的重要内容就是审度其中的神秘之美,享受神秘感在人的审美需求中也该是题中应有之义。

       还有人另辟蹊径一语惊人:我们所有的见解和态度都是人的角度,我们不能彻底变换一个视角来重新审度一下这个问题吗?人类可以有自己的各种秘密,军事机密、商业机密、党内机密、核心机密,为各种秘密设置秘密等级,规定保密期限,解密时间,及至每一个人都享有受法律保护的个人秘密——隐私,那么,大自然、生态环境就不该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隐私吗?人类既然已经迫切感受到不断紧逼的生态危机,急于要和生态环境达成和解、和谐,那就该对深受人类伤害的生态更宽厚更大度一些,给大自然一些保守自己秘密的空间和权利,好让这个世界除了明白、晓畅、袒露、赤裸之外,还有一点别的滋味,也更丰富多样一些,也好让世人继续葆有对神秘事物感到好奇、惊讶与敬畏的能力,以及审美神秘的权利。

       科学不必太过性急,“湖怪”虽怪,也怪在生态的规律之中,它既不影响人类的进步,又不阻挠科学的发展,更不会妨碍任何人,既然如此,那就至少给它一个保密期限,并且不要急着解密,因为解密迟早是躲不过的。                        

       这就是关于“湖怪”的传说的结局,它其实只是几句恳切而微弱的呼唤:给图瓦人留下一个可继续供奉的神灵吧!让喀纳斯保存一则山水的机密吧!给“湖怪”一点人所共有的隐私权吧!

稿件来源:社会保障报

文:王有才 图:网络


编辑:远山  校对:可薇

审稿:凤君  技术: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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