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干肉”和“奶疙瘩”的传说

作者/杨述今

阿尔泰山的南麓，有一片湖泊密布的草原，千百年以来人迹罕至。

       1949年，有一支解放军部队，在这里铸剑为犁，屯垦戍边，为今之兵团一八三团。

当初，兵团人管这些湖泊叫“水坑”，都编上了号，以便区别。

近几年，旅游开发的热潮终于波及到了阿尔泰山，兵团人便为这些“水坑”赋予新名，为这些草原珍珠梳妆打扮。在一个很大的湖边，兵团人正在修建一座汉式的二层楼台。

我是在天高气爽的秋季，来到这里，登楼极目远眺，草原秋色尽收眼底。除了身后的林带和农田，其余三面，都是一眼望不尽的草原，以及一片接一片的水滩，阿尔泰山显得有些遥远。

水里和岸边的芦苇，已被秋风染成黄褐色，与水草混杂着铺向远方，与天边同样是黄褐色的茫茫草原衔接，融为一体。

宽阔的湖面上，成双成对的雁鸥野鸭，悠闲地巡视着各自的领域，不时有一行沙鸥，从芦苇荡里跃起，直冲云天。用一句“湖水共长天一色，秋风伴雁鸥齐飞”来描绘眼前的景色，略显苍白。

很难想象，当春风轻抚，嫩绿的芽草挂着露珠，铺满大地的时候，这里是个什么样子？当蓝天飘着白云，五颜六色的鲜花洒遍草原的时候，这里是天堂还是仙境？

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蒙古女人。

因为只有这个人，才能配得起这块如此美丽而厚重的大地，因为只有如此宽阔繁茂的草原，才能装得下这个女人，还有她的故事。

这个女人叫孛尔帖，是她，给世人留下了惊天动地的业绩，也是她，在这个湖边，留下了“风干肉”，留下了“奶疙瘩”......

孛儿帖是谁？

孛儿帖作为妻子，她辅佐了一位世界上最伟大的帝王，成吉思汗。

孛儿帖作为母亲，她养育的四个儿子，两个是皇帝，两个是国王，大家熟知的忽必烈皇帝，那是她的孙子。

在孛儿帖面前，什么吕后、武则天、慈禧太后，都找不见“北”。

孛尔帖这个人，她出生在草原著名的弘吉剌部落。弘吉剌部落盛产美女，而这些美女，大多都受到家庭和部落的良好教育，孛尔帖也不列外。所以，草原上各部落的首领，或有头有脸的人，皆以娶到弘吉剌美女为荣。

按照草原上的习俗，铁木真（成吉思汗的真名）跟车轮子差不多高的时候，作为部落首领的父亲也速该，也带他到弘吉剌部落相亲，碰巧相到孛儿帖，便按照草原上的风俗，把铁木真留在孛儿帖家，接受岳父大人一年的考验和教诲。

但十分不幸，铁木真的父亲独自返回时，被敌视他的部落害死了。作为长子的铁木真，不得不离开孛儿帖家，回去帮助母亲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那年铁木真九岁，下面是一群比他还小的弟弟妹妹。

草原上男孩子的本事，主要是从父亲身上学习，而铁木真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在岳父家学习的机会，同时失去了两位老师。更可怕的是，铁木真一家被部落抛弃了，失去了集体和牧人的照顾，她们如同一只脱离羊群，孤独飘落在草原上的羔羊。

所以，铁木真由于小时候的不幸遭遇，缺失了很多作为草原男人，特别是成就大业，所必需的东西。因此，他在建立丰功伟业的前期，荡平草原部落的时候，几乎是屡战屡败，数不清的死里逃生。他的发展壮大，很多时候不是凭着自己的胜利，而是来自对手内部的分裂和归顺。

孛儿帖，在很多时候补缺了铁木真的一些性格缺陷。

度阴山老师在《成吉思汗》里，讲了两个与铁木真生死攸关人物故事，一个是札木合，一个是阔阔出，都与孛尔帖有关。

铁木真有一个结拜兄弟叫札木合，是铁哥们，后来是扎达兰部落的首领。这个札木合除了残暴以外，几乎都是优点，足智多谋，既能运筹帷幄，又能挥刀征战，高大威武相貌堂堂，天生一副可汗像。

在铁木真最弱小艰难的时候，就经常请铁木真吃肉喝酒，帮铁木真打仗报仇，并一起征服弱小部落，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部落，铁木真的乞颜部落，和札木合的札达兰部落。

札木合待铁木真，真可谓豪放仗义、情同手足、恩重如山。而问题是蒙古草原再大，也不能容下二主啊，到底是友情为重吗？还是事业第一？未来的成吉思汗很郁闷，没有了主意。

是孛儿帖搂着老公的脖颈说“可汗，一山不容二王，您该走了。”

在一个风高月黑夜，铁木真带着他的乞颜部落，神不知鬼不觉地拔营起寨，与札木合分道扬镳，迈出了他称霸草原，里程碑式的一步。

据说第二天札木合过来请老朋友喝酒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札木合揉揉眼睛，摸着后脑勺，自己亲兄弟般的铁木真，怎么像一夜之间风一样无影无踪了？

直到他的脑袋落到草地上滚了好几圈，也没有想明白，被自己三番五次怜悯扶持的穷小子，怎么就成了自己的可汗，整个草原的可汗。

阔阔出的出现，使铁木真成为真正的“成吉思汗”。

当草原上的臣民对他山呼万岁以后，铁木真的野心再一次膨胀，因为他的铁骑已经足够庞大。但是，他觉得还缺点什么。

这时候，一个叫阔阔出的萨满巫师出现了。阔阔出告诉铁木真，自己是长生天派来传话的。

阔阔出说，长生天说了，铁木真是草原上唯一的可汗，而且是远远伟大于前面任何可汗。

铁木真是“天一般博大，海洋一样辽阔”的“成吉思汗”！

是唯一能够代表长生天说话的可汗。

这些话，字字句句说到铁木真的心窝里。原来他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精神支柱。

由此之后，铁木真不仅是征战和力量的象征，而且摇身一变，化成了神灵，成为草原上的“长生天”，成为所有臣民的精神依托。

这是铁木真多么需要的啊！有了这个凝聚人心的理论依据，他就能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打造出一支征服天下的，排山倒海的铁骑。

当然，阔阔出也成了成吉思汗最特殊的人物，因为他是唯一能与长生天对话的使者。

随着阔阔出地位的不断提高，野心不断变大，他时不时制造些事端，激化矛盾，以抬高自己削弱成吉思汗。

有一次他对成吉思汗说：“长生天说了，草原上的汗位，也可以由乞颜部落的两个人来坐，一个是铁木真，还有一个就是合撒儿。”

这个合撒儿何许人也？是他的一母同胞兄弟，是跟随他南征北战，战功赫赫的英雄。

对于阔阔出的这些屁话，铁木真竟然也相信了，而且果然动了诛杀合撒儿的念头。首先，德高望重的母亲诃额仓不愿意了，其次合撒儿的部下不干了。成吉思汗的举动，伤了亲情，乱了家庭，乱了军心，散了民心。

孛儿帖看在眼里，谋在心中。

更没谱的是，阔阔出依仗着其特殊地位，以及越来越多的信徒拥戴，竟然要求在形式上，也要和成吉思汗平起平坐！也就是说，王位上要坐俩人了！而且还说是长生天说的，成吉思汗傻眼了。

那天，成吉思汗在孛儿帖的大帐里还没起身，阔阔出又和成吉思汗的小弟帖木格，闹到了大帐里，起因是一点小事，但却闹大了。帖木格的一些百姓，因为迷信阔阔出，跑到了阔阔出帐下，帖木格派人索要，阔阔出不但把来人打了一顿，还让他们驮着马鞍子回去羞辱帖木格。帖木格岂能受得了此等欺辱，去找阔阔出说理，结果又被阔阔出打得趴在地上。

面对阔阔出的如此嚣张，成吉思汗披衣坐在毡座上缄默不语，因为他还下不了铲除阔阔出的决心，毕竟，这件事和长生天一样大。

这时候，孛儿帖在后帐说话了，“可汗大人，长生天该换人了。”

在成吉思汗的眼皮下，帖木格把阔阔出引到帐外，折成两截。

成吉思汗命令卫士，把阔阔出的尸体停放在一顶大帐里，严加看守，宣布三天后，为阔阔出举行隆重葬礼。

随后，阔阔出的信徒们把大帐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但天亮以后，成吉思汗带着信徒们走进大帐时，发现阔阔出的尸体没了，信徒们瞠目结舌。

成吉思汗随即宣布，由于阔阔出坏事做得太多，长生天借帖木格的手拿走了他，连他的尸首也收走了。

但是，仁慈的长生天并没有忘记我们，又给我们派来了一位新的巫师，兀孙。

接着，人群里“呼累--呼累--呼累--”的声浪滚滚而来，声浪送走了一代巫师阔阔出，至于他是不是去了长生天那里，人们不再关心。声浪中迎来了新的一位巫师兀孙，对兀孙一定要上心，兀孙一定是长生天派来的，因为成吉思汗说了。

老实巴交的兀孙，显然被这块天大馅饼砸蒙了，头低得快要插到地里了，像个掏洞的旱獭，什么也不会听见，但肯定听清了成吉思汗贴着他耳朵说的那句话，“别学阔阔出。”

兀孙脊梁骨上的冷汗，湿透了羊皮袄。

自此，成吉思汗成了真正的“长生天”。

这位“只识弯弓射大雕”的伟大射手，没有等到几次四季轮换，就把蒙古高原上其他部落的可汗，统统射翻，让他们匍匐在长生天的脚下。然后东西开弓，射下朝鲜半岛，又直射到地中海，先后射掉四十多个国家的帝王，让七百多个民族归顺蒙古帝国，差一点把天上的太阳射下来。

而那两支最锋利箭锋的磨砺，有孛儿帖的份儿。

那时候，阿尔泰山以南的这块沃土，一直被南乃蛮部落控制着，被成吉思汗虎视着。

打下南乃蛮以后，成吉思汗多次征伐，就是从这里经过，在这里整装渡河出发，在这里回师宴庆高歌。但最重要的一次西征，不知为什么，成吉思汗把首席皇后孛儿帖，留在了这里，与二号皇后忽蓝，统领大军，并马携缰消失在西边的草原里。

我无法揣测，是因为成吉思汗的心情不好，想带上年轻漂亮的忽蓝调解心情，还是因为成吉思汗的心情太好，不忍心让正宫娘娘孛儿帖，饱受鞍马劳顿之苦。毕竟，是去打仗，去杀戮抢劫毁成灭族，不是去做客。

有人说，孛儿帖在这里掌管着金库，支撑着成吉思汗大军的后勤保障。

孛儿帖在这个美丽而寂寞的湖边，翘首眺望着西征归来的丈夫，长生天一样的成吉思汗。望了多少次，等了多久，我们不知道，但是，孛尔帖为丈夫腌制的马肉、牛肉，被阿尔泰的四季山风，做成了“风干肉”，孛尔帖为丈夫珍藏的的牛奶、马奶、骆驼奶，被岁月凝结成了“奶疙瘩”。

自此，蒙古人征服世界的马背上，多了两样东西，“风干肉”、“奶疙瘩”。

来源：快乐老头

编辑：远山  校对：可薇

审稿：凤君  技术：强子